“到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，很多人認為結核病是一種已被征服的疾病，這種疾病將來肯定只在歷史書中才會出現(xiàn)。”2007年，在南非開普敦召開的一場關于肺部健康的大會上，來自馬拉維的衛(wèi)生專家嘆道，“這是一個多么幼稚的錯誤啊。”
結核分枝桿菌（以下簡稱結核桿菌）是引起結核病的病原體，非常古老，但依然強大。至今，結核病仍是世界頭號傳染病殺手。2018年，全世界有1000萬人新患上結核病，有150萬人因此喪生。
一位英國專家曾指出，如不加速防控結核病，全球若想消除結核病可能還需120年。加速防控的重要前提，是全球合作共治。正如世界衛(wèi)生組織總干事譚德賽所說，我們誰都不能獨自完成這些宏偉目標。
古老的肺結核曾是不治之癥
你的體內可能就有結核桿菌。
不要驚訝，全球70億人中，四分之一的人都在和結核桿菌共存，絕大部分人可以和它相安無事。
結核桿菌進入人體后，會找到合適的地方安營扎寨，暗中蟄伏。人體免疫力強時，它龜縮不前；人體免疫力一旦下降，它便伺機而動，迅速繁殖，展開攻擊，并在人咳嗽時逃出體外，尋找下一個宿主。結核桿菌可以侵及許多臟器，不過以肺部結核感染最為常見，也就是我們熟知的肺結核。
有5%—10%的人，體內的結核桿菌會“活”起來，在某個時刻成為結核病人。
人類與結核病纏斗數(shù)千年。古埃及金字塔中的木乃伊胸部，我國馬王堆出土的女尸肺部，人們已找到感染結核病的痕跡。
很長時間內，肺結核是不治之癥。病人臉色蒼白、消瘦，發(fā)熱、咳嗽、咯血，漸漸委頓。
“白色瘟疫”“十癆九死”，是它真實的殘忍面目。魯迅筆下，窮苦百姓花大錢買來蘸著烈士鮮血的饅頭試圖治療癆病，這是愚昧無知，也是走投無路。
患上結核病，人就是拿身體去和病菌打消耗戰(zhàn)。只是有很長一段時間，備受病痛折磨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。他們以為患病是遺傳，或是糟糕的空氣所致。19世紀，歐洲每7個人中，就有一個人死于結核病。德國醫(yī)生羅伯特·科赫說，相比結核病對人類的危害，即使那些最可怕的傳染病如鼠疫、霍亂也應列于其后。
百年前，人類才發(fā)現(xiàn)結核桿菌
對傳染病真兇的探尋，總不會太容易。要抽絲剝繭，耐心應對，層層深入。
人類真正見到結核病的罪魁禍首結核桿菌，是在1882年。
一位36歲的工人死在醫(yī)院里。醫(yī)生羅伯特·科赫解剖其尸體后發(fā)現(xiàn)，他全身各器官都布滿粟粒大小的灰黃色結核病灶。科赫用燒過的刀提取了一點結核組織，將它研碎，用注射器將其注射入兔子和豚鼠體內。同時，他也另取了一些組織，直接進行研究。
起初，科赫沒看出有特殊細菌存在。也許結核桿菌是透明的？他又上手給病灶組織染色，將可能的顏色幾乎試了個遍。終于，在亞甲基藍染色后的組織里，他看到了——一種彎曲的呈桿狀的細條。
結核桿菌，跟這位執(zhí)著的科學家打了個照面。
被注射過結核組織的兔子和豚鼠也出現(xiàn)了癥狀，陸續(xù)病倒?？坪战馄柿诉@些動物，發(fā)現(xiàn)它們體內也有結核病灶。染色檢查后，科赫同樣看了那些彎曲的細條。
但此時，仍不能斷定發(fā)現(xiàn)了結核病真兇。
為了得到更多樣本，科赫跑遍柏林的醫(yī)院，采集結核病死者的病理標本。白天，他守在停尸間；晚上，他泡在實驗室。科赫將更多病人的結核組織注射給了更多實驗動物。結果一致——在這些動物的病灶中，都能看到那種彎曲的細條，健康動物身上則沒有。
還不夠?？坪找呀Y核桿菌從動物體內取出來，進行體外培養(yǎng)，再注射入動物身上，看其是否致病。
這一切都完成了?？坪者€要證明，結核病可以通過飛沫傳播。他將含有結核桿菌的塵霧通過風箱噴灑進住著動物的大箱子，等待動物們相繼發(fā)病……
科赫的研究，嚴密、系統(tǒng)而完整。1882年3月24日，科赫在柏林生理學會上報告了他的發(fā)現(xiàn)。結束后，全場肅靜，無人提出異議。與會人員激動評價，這一發(fā)現(xiàn)鋪平了通向研究和控制該疾病的新世紀的道路。
3月24日，也因此成為世界防治結核病日。
對傳染病不可掉以輕心
科學研究，總在曲折中前進。發(fā)現(xiàn)結核菌60多年后，鏈霉素誕生，結核病才真正迎來治愈的曙光。
鏈霉素之后，雷米封、利福平、乙胺丁醇等藥物相繼出現(xiàn)。到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，幾乎全世界樂觀相信，徹底消滅結核病，指日可待。
以美國為例，1953年至1984年，美國結核病患病人數(shù)以年均5.6%的速度下降。于是，美國放松了對結核病的防控工作，削減了科研機構和經費，藥廠也縮減了抗結核病藥物的生產規(guī)模。
但是，不要對傳染病掉以輕心，在被徹底消滅之前，它隨時可能反撲。
后來，大量移民涌入美國，艾滋病和肺結核結成“死亡聯(lián)盟”，讓人更加頭痛的耐藥結核病出現(xiàn)……結核病卷土重來，且來勢洶洶。
美國結核病發(fā)病率從1984年又開始逐年增長，1992年達到高峰。
與此同時，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到1990年間，全球結核病報告數(shù)上升20%。形勢急轉直下，1993年，世界衛(wèi)生組織宣布全球結核病處于緊急狀態(tài)。
圖片來源：世界衛(wèi)生組織
人類花了千年時間找到結核桿菌，又用了幾十年找到藥物。本以為已經撥云見日，但對手又亮出了它的鋒利爪牙。
抗菌藥物的研發(fā)速度，遠遠趕不上結核桿菌產生耐藥性的速度。2018年，全球1000萬結核病新發(fā)病例中，約50萬是利福平耐藥結核病病例（其中78%為耐多藥結核?。?。
耐藥結核病對至少一種常見結核藥物產生耐藥性，更棘手的耐多藥結核病，則對治療結核的幾大類藥品全有耐藥性。在醫(yī)學界，耐多藥結核病被視作“能傳染的癌癥”。
“如果不能應對耐多藥結核病，這些病菌將會取代當前占世界95%的藥物敏感性結核桿菌，將把我們帶回到沒有抗生素的歲月?！?009年，時任世界衛(wèi)生組織總干事的陳馮富珍鄭重提醒。
世界需攜手對抗結核病
多年來，世界各國都在尋找可以根除結核病的藥品、疫苗和技術手段，但防控進展緩慢。
比爾及梅琳達·蓋茨基金會高級項目官桓世彤指出，這是因為結核病藥物研發(fā)成本高，缺乏可持續(xù)的市場提供利潤回報；政府科研資金支持不足，私人和企業(yè)更沒有動力和能力入局。
結核病如今多發(fā)于經濟欠發(fā)達地區(qū)。在整體的商業(yè)環(huán)境中，結核藥物研發(fā)容易被忽略。此前，加拿大遏制結核病組織撰文呼吁，我們不應該只在高結核病負擔地區(qū)才能聽到結核病界的聲音，發(fā)達國家也應該對實現(xiàn)結核病防治的既定目標作出承諾。
畢竟，結核病沒有國界之分。每個人都面臨風險。
全球共治，聯(lián)手攻關才是正途。目前，非營利組織全球結核病藥物研發(fā)聯(lián)盟正在尋找抗擊結核病的藥物，確保其所有合作伙伴研發(fā)的藥物，能讓患者負擔得起、容易獲取并可普遍采用。
1949年，我國結核病患病率為1750/10萬，結核病死亡率達到200/10萬。新中國成立后，從防到治，社會各界也跟肺結核展開了艱苦卓絕的斗爭，建起了“防、治、管”三位一體的新型結核病防治服務體系，也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結核病監(jiān)測模式。
2015年3月24日，一名醫(yī)生結合肺結核病人的胸片向孩子們介紹結核病相關知識。新華社發(fā)（杜昱葆 攝）
全國結核病疫情持續(xù)下降，報告發(fā)病率已降到2018年的59.3/10萬。去年，八部門聯(lián)合印發(fā)《遏制結核病行動計劃（2019—2022年）》，明確到2022年“全國肺結核發(fā)病率降至55/10萬以下，死亡率維持在較低水平（3/10萬以下）”的總體目標。
人民至上。這是為了推進“健康中國”建設，也是履行終止結核病的國際承諾。
世界衛(wèi)生組織提出了《終止結核病戰(zhàn)略》。2030年的目標，是使因結核病死亡人數(shù)較2015年減少90%。但目前，全世界以及大多數(shù)區(qū)域和國家的進展速度還不夠快。
結核病沒有遠去?？刂撇⒆罱K消滅結核病是有利于全球健康的事業(yè)，因此也是全球社會的共同職責。
歷史將評判我們，世界還要共同努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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